鹿屿

离思16

【薛晓】

离思

曾经沧海难为水，除却巫山不是云。

取次花丛懒回顾，半缘修道半缘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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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告知张老，夜里带他去见子华。张老当时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，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。可是只有薛洋发觉，晚饭的时候张老只吃了小半碗。

薛洋还叫上了晓星尘，其实这件事他本一个人就可以解决，他只是为了让晓星尘在张老面前有个好印象。吃饭的时候，他在桌子下偷偷的扯晓星尘的袖子，说吃完饭让他一起出去。晓星尘没躲开他作乱的手指，轻轻的点了点头。

晓星尘在阿洋屋里住了半月，鹤芝堂的人都认识他。一开始的时候，是阿洋来厨房用食盒带饭回房间。等晓星尘伤势好转了些，他便拖着晓星尘一起来了小厨房。晓星尘本不好意思，但屋里的都是些好说话的人，说不过多双筷子的事情。偶尔阿菁来串门，阿星和师兄弟们也会叫来一起吃饭。

阿菁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。其实长得挺漂亮的，只是在外面流浪久了，显得面黄肌瘦的。在鹤芝堂里将养一段时间，脸上也渐渐地长了点肉，能看出将来可人的样子。穿上阿洋给他新做的裙子，在夏日里和其他普普通通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。又是后院里唯一的小女孩，上到张老，下到各师兄弟，都很喜欢。阿菁忽然又多了很多哥哥。

薛洋想等以后给阿菁做个手术，她就不用这样白瞳示人了。他问过张老，像阿菁这样的情况难不难做。张老只是摆了摆手，胸有成竹的说左右不过两刀的事。薛洋也就把心放在了肚子里。

吃完晚饭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回了自己的房间。等夜色深了些，薛洋带着晓星尘敲响了张老的门，“张老，我们出发吧。”

张老很快的推开了门，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，望向他们的眼里如墨一般深邃，郑重其事又带着些不可挽回的哀愁，“好。”

山路狭窄了些，薛洋走在前面引路，晓星尘便跟在张老身旁搀扶着他。老人家年纪大了些，他俩刻意放慢了脚步，终于在月亮高悬的时候来到了山洞前。

薛洋撤了结界，朝着洞口喊了声，“哥哥，我带张老来看你了。”洞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
张老颤抖着双手掀开了用作遮掩的藤蔓，撞入眼帘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人，瀑布一般的头发显得有些脏兮兮的打着结。薛洋点燃了火折子，黑漆漆的洞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。张老的手颤巍巍的想要覆上他的面庞，却被薛洋阻止了。他低声的告诉他，与哥哥接触了会染上尸气。

子华也听到了，微微的退了两步，叫了声父亲，屈膝跪地，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，头缓缓至于地。手在膝前，头在手后，规规矩矩的向张老行了个礼。张老双眼发红，连声安慰，“好...好，你起来吧。”

薛洋眼疾手快的去扶子华起来，而晓星尘这时候从袖中掏出一枚丹药递给他，“张老，此药可保人体不受尸气侵蚀，您服下就好了。”张老接过黑色的药丸连连感谢。薛洋和晓星尘静静地退了出去，这是洞内两个人的时间。

月亮像一只玉盘，镶嵌在墨色的夜空中，月光皎洁而柔和，穿过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投下光影。晓星尘沐浴在清冷的月色下，夜风扬起他宽大的袖袍，整个人显得有些不真实，像是随时会乘风而去。

薛洋低头看着他的影子，一步一步的挪过来，伸出手握住了影子的手，又抬头看他，“道长，今年的中秋我们一起过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也可以叫上阿菁，我们三个人一起过，或者在鹤芝堂跟大伙一起过，都行。”他碾过影子，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真实的晓星尘。

“都可，只要阿洋喜欢。”

“只是阿洋为何要把丹药给我？”他和晓星尘同为修士，身上有灵力傍身，自然不用担心尸气的浸染。但张老毕竟肉体凡胎，年纪大了些，自然不能冒险。只是晓星尘不明白，明明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做的事，偏偏还要做恶人，把功劳推到自己的头上。

薛洋抿着嘴不说话，眼睛滴溜溜的转，脸上的笑意却是藏不住，他看着远方的月亮，扯开话题，“今晚的月亮真好看...”

“嗯，阿洋说好看，那便真的好看。”他不愿说，晓星尘便不勉强他。只是，他觉得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。

薛洋听见这句话反而笑出了声，凑近了晓星尘，“道长不怕我骗你？”

“阿洋，不会骗我。”晓星尘摇了摇头，对方明明看不见，可是薛洋偏偏能感觉到白布后注视的目光。那个人丝毫不迟疑的相信他。

他脸上的笑意刹那间就收住了，一口银牙咬得腮帮子鼓鼓的。薛洋心里有愧，觉得辜负了晓星尘的一片赤诚，然而他不敢说出真相。他嗫嚅了半天才抛出了几个字，言语间失了平时的柔和，“我们回去吧。”

晓星尘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招惹了阿洋，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，只好默默地跟了上去。

张老握着子华的手，两眼发红，子华纤细的指腹一点一点擦掉他眼角的泪水，他俩进来的时候，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父慈子孝的场景。倒是子华站了起来，朝他俩抱拳作揖，“多谢二位。”

薛洋凑上前来，言语中带着几分迟疑，“张老可愿日日与哥哥这般相见？”他想要把子华制成如同宋岚一般的凶尸，便可以长长久久的活下来。子华醒过来没多久，身上没有丝毫的怨气，在世上存留不了几日。他本就是个低阶的走尸，极易受人驱使，也容易在相互斗争中而死去。

张老得知子华以后得如同怪物一般不老不死，一辈子躲躲藏藏，艰难的摇了摇头，握着他的手满脸痛色，“儿啊，我对不起你。”

子华同样握紧了父亲的手，“我也不愿这样苟活一世，能够再见父亲一面，我已经心满意足了。”张老抚着他的手，像是在哄咿呀学语的孩子般轻柔。

他俩陪着张老待了很久，直到洞口迎来微弱的光。薛洋郑重的说了声，“哥哥，再见。”他俩搀扶着张老走了出去，张老没有回头，死死的抓着他俩的手，像是怕自己忍不住就会后悔。薛洋觉得痛得很，抬头看向晓星尘，对方只是冲他摇了摇头。

“阿爹。”还没走几步子华就叫住了他们，他从身后抱紧了张老，他俩松了手站在旁边。张老转过手，将子华搂在怀里，指尖都在颤抖，“我儿啊，下辈子投生了好人家，不要再受苦了。”

子华的头抵在张老瘦弱的肩膀上，一言不发。倒是薛洋开口了，“哥哥身上没有沾染血腥，您这一生积德行善，一定会的。”

子华安慰好父亲，将他送到了门口，脸上的笑意一如十四岁的孩童，纯粹而干净，跟他们挥手说再见。

薛洋悄悄的回头，看见子华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，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耀，迎着风飘飘荡荡的向着天边去了。张老没有看见，只是松开了手，有些颓然的说，“我想一个人走走。”

晓星尘和薛洋一前一后的跟着，和张老保持着不远的距离。绯红的朝霞掩映着刚刚升起来的太阳，阳光穿透云层的缝隙，像无数条巨龙喷吐着金色的瀑布。张老走在前面，阳光温和的笼罩在他的周围，却显得愈加的形单影只。

“刚才，你为何要那么说？”晓星尘压低了声线，声音是刚好只有他俩能听见的程度。。

薛洋轻笑了一声，“那我应该如何说？说哥哥还是只想做你的儿子，那他该有多不放心。反正我们心里知道就好了，只不过宽慰张老几句好了。”

“嗯。”他没想到对方已经在心里想了这么几遭，轻轻的点了点头。

薛洋看见路边有块孤零零的石头，晓星尘差一步就要踩了上去。他一把拉过晓星尘，嗔怪的语气，“地上有石头，小心些。”

他的食指不动声色的伸进了晓星尘的虚握起来的指缝里，又缓缓的开口，“抓紧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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