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屿

离思17

【薛晓】


离思


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


取次花丛懒回顾,半缘修道半缘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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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风不住的吹拂着,傍晚时分的牵牛花耷拉着头,没了早晨神采奕奕的样子,偶尔有几朵白的,紫的还带着些生气,也抵不过这暮霭沉沉的灼热。



张老把祭祀用的五果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坟头,拔干净周遭的杂草,拍了拍身上的灰尘,又坐了下来。他手指不住的摩挲着香囊,怅然若失的开口,“蔓芝,这段时间没来得及看你,你会不会怪我?”



他抬头看着不远处芳园隐隐绰绰的模样,自顾自的开口,“我找到子华了,见到他最后一面了。”他把当年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的说给蔓芝听,老泪纵横,用手掌捂着自己的双眼,悔恨的说道,“我对不起你,我没照顾好儿子。”



张老自认为一世清明,做人坦坦荡荡,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落到如此下场。他忍不住怀疑自己,这些年的付出是不是错了?自己悬壶救世,自以为普度众生,救人于疾病苦痛之中,他不求回报,可是恶意来得如此突然,他痛失爱子,直到如今连一副尸骨都没有留下。



他把香囊放在了坟头,牵牛的藤蔓掩映着,想着明日寅时子华就可以看到花开了。这只有一日花期的牵牛,晨曦时绽放,午时就颓然凋零,像极了他年纪轻轻就葬送的儿子。他轻声的告别,不知道是在向谁说。“我走了。”



阿洋晚间时分遇见了回来的张老,想要跟他商量能不能让道长住在这里,坦言晓星尘的眼睛不方便,又入世未深,想要照顾他。张老点了点头,说就当感谢当初他给的丹药,末了还交代他把阿菁一起带来,感叹女孩子小小年纪待在破旧的义庄也不像回事。阿洋心里欢喜,连声向他道谢。



其实薛洋也是要提阿菁的,没想到被张老抢了先。他心想现在事情全解决了,兴冲冲的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晓星尘。不等晓星尘推辞,薛洋就拿阿菁来堵他的口,说什么小女娃都瘦了,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之类的一大堆,反正就是这件事情板上钉钉,没得商量。



他第二日起了大早就去把阿菁叫醒了,人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屋里被翻动的声音。阿菁睁开眼睛就看见有人在屋里东翻西翻的,顿时间起床气就上来了,“坏家伙,你干嘛?”



阿洋见人醒了,笑嘻嘻的凑过来,“走啦走啦,搬家。我看你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。”


“搬什么家?去哪?”


“自然是去鹤芝堂了,我跟张老说了,让你跟道长都搬去那。”他眉梢里都是笑意,眼睛亮晶晶的,阿菁觉得比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玻璃珠子还要好看。


“快走快走,屋子我都收拾好了。”虽然阿洋再三的催促,她还是洗了个脸,把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。她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好了,又拿过床头的玻璃瓶抱在怀里。玻璃瓶里有一支玫瑰花,时间久了,干枯脆弱的很,仿佛一用力就碎了。


“那旧衣服有什么好收拾的,我不是给你买了新的吗?”


“那是道长给我买的。我要留着。”小姑娘的脸红扑扑的,随时随地忘不了跟他顶嘴。


阿洋倒也没生气,独自走在前面,絮絮叨叨的说自己把房间都收好了,昨晚忙到深夜,如何如何的辛苦。阿菁倒是不领情,毫不留情的拆穿他,“你才不会这么好心,肯定不是你收拾的。”


阿菁说的没错,昨晚他回房间的时候碰到了阿星,是阿星收拾的房间,就在他和阿星屋子的中间。今早他来的时候,晓星尘也醒了,大早上的说去房间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,自己去添置些物什。


房间里打扫的干干净净,被子枕头也都整齐的放好了,晓星尘站在桌子旁不知所措。他听着有人进门了,不知所措的开口,“我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,我正收拾房间,来人就放个东西就走了,说是送给阿菁的。我眼睛看不见,也分辨不出来是谁。”


薛洋看见桌子上七零八落的堆着许多东西,胭脂、耳环、簪子都有,还有一面漂亮的小镜子。他拍了拍阿菁的肩膀,“都是师兄们送你的。”他心想,肯定是阿星打扫房间的时候跟师兄弟们都说了。一群糙汉子也不知道小女孩喜欢什么,乱七八糟都买了些,都挑的是些粉粉嫩嫩的颜色,也是为难他们了。


阿菁蹦蹦跳跳的走过去,伸手打开了一盒胭脂,凑到晓星尘面前,“道长,你闻闻香不香?”


晓星尘摇了摇头,“我对这些不甚了解。”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只小狐狸的簪子,摸索着帮她戴好,“我给阿菁新做了一只簪子,不知道阿菁喜不喜欢?”他的手背在身后,像是觉得东西有些拿不出手,低着头就没了下文。


阿菁接过阿洋递过来的镜子,摸着上面细致的纹路,眉眼里含笑,兴奋得很,“道长做的,阿菁就喜欢。”说完,还凑过来,对着他白皙的脸蛋就亲了一口。


薛洋的脸一下子就白了,晓星尘则是一脸的不知所措,耳根发红的站在那里。倒是阿菁毫不在乎,“道长哥哥,害羞了。”


薛洋一把扯过晓星尘就往外走,还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,“以后不准开这种玩笑。”阿菁看着远去的身影,一脸得逞的样子。


薛洋不知道如何安慰晓星尘,嘴里的话前言不搭后语,“道长,你别放在心上。阿菁就小孩子,闹着玩...”其实他的心里气的很,又生气又嫉妒,生气晓星尘没有推开,嫉妒阿菁与他如此的亲密。


“无事,阿菁就是小孩子脾气。”薛洋看着晓星尘一脸云淡风轻,满不在乎的样子,更生气了。他自己跟自己置气,一口一口的给自己灌茶水。


阿星就是这个时候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。他一脸慌张的样子,扯着阿洋的袖子,“张老病了。”


阿洋放下了手里的茶杯,跟着阿星就去了张老的房间。路上阿星告诉他,今早起来没看见张老的身影,就来房间寻他。敲了好久的门,也没人答应,后来推门进去就发觉张老发起了高烧,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。他没了主意就来寻阿洋了。


他们到的时候屋子里站满了人。师兄告诉他,张老舌苔发白,肝气郁结,又发着烧,要是人迟迟不清醒过来,这状况实在不好。


阿洋拱了拱手,环视着屋子里的人,“张老目前的状况需要有人照顾。但鹤芝堂也不能不管,现在还请各位师兄帮忙。阿洋来得晚,比不得各位师兄医术精湛。我们每日还是照常开张,由两位师兄共同坐诊,一般的病症都还是可以看的。我们得替张老守好这药铺子,不能等张老醒了,这鹤芝堂却没了。这是大家多年的心血。”


他虽来的晚,但平日里是个有主意的人,大家都信任他。阿星来找他,也就是希望他能做个主心骨,否则张老一倒下,这鹤芝堂也就倒下了。他出了声,大家也就安心了,规规矩矩的做自己的事情,鹤芝堂也倒没出什么问题。


阿星主动承担了照顾张老的任务,他尽心得很,没日没夜的守在张老的身侧。其实,张老对他来说也算半个父亲。阿星家里贫困,因为张老他才有口饭吃,能够赡养家里的老人。他小小年纪就来了鹤芝堂,得了张老的照顾,张老收他做徒弟,教他医理,对待他也如同亲生的儿子,他心里感激。又加上前段时间,家里父亲病重,张老仍然不离不弃,帮了他很多忙,他一直记在心里。


张老病了,来鹤芝堂就诊的人陆陆续续的都知道了。很多人想要上门看望,都被他们一一婉拒了。第二日开门的时候,阿洋看见门口放着个竹编的篮子,浅浅的一层米里卧的都是鸡蛋,细细数有十来个。不远处的柱子上,还栓着一只大公鸡,高昂着头,通红通红的冠子,一身油亮的羽毛,趾高气扬的迈着步子。不知道是谁送来的,他只好一手提着篮子,一手抓着鸡,送去了小厨房里。


他晚上去看望张老,得知烧已经退了下来,但是人总不见清醒。看过的师兄说,张老的心里藏着事,压抑着五脏六腑,人没事了但就是不愿醒过来。他说自己来跟张老说说话,其他人也就退下去了。


阿洋凑到床边,给他掖了掖被角,像是在聊天般的语气,“张老,我知道你心里念着哥哥,恨不得随他去了。但这鹤芝堂是您一辈子的心血,哥哥要是在的话,也不会希望铺子就这么倒了的。”


他絮絮叨叨的告诉张老,其实很多人都惦记着您。今早还有人送来了一只鸡,还有很多的鸡蛋,都是用来给您补身子的。想了想又开口,“张老,害哥哥的那人已经死了,我去看了。我没动手,我听您的话,他是病死的。其实人这一辈子还是讲究因果循环的。”


“张老,其实哥哥还是愿做你的儿子。他一点没后悔。您心里不要藏着事,其实我们都还在呢,您有什么多和我们说说。阿星担心您得很,我也是,鹤芝堂的大伙都记挂着您。”


房间里的蜡烛燃得有些久了,露出一截长长的灯芯,阿星拢着烛火剪短了些。他放轻了动作走过来,“师弟,回去睡吧,这有我在呢。”


“嗯,就劳烦你了。”他看着阿星眼下深深的黑眼圈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
“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。”


阿洋帮他把躺椅一起搬了过来,又拿了床薄被,嘱咐他早些休息。阿星晚上是宿在张老屋里的,得每个两个时辰起来看看,怕张老发烧,时不时的给他擦擦身上的汗。白日里又得给张老喂些水,端些软糯的流食来喂他。幸好,张老还能咽下东西。


“也不知道张老什么时候能醒过来?”阿星两条好看的眉头蹙在一起,满脸上写的都是担忧。


“他会醒过来的。”


“嗯。”这仿佛是一种彼此传承的信念,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。


薛洋回了房间,发觉晓星尘已经睡着了,房间给他留了亮,灯笼里的火光摇曳,整个房间里忽明忽暗。他听着对方绵长的呼吸声,悄悄的走到了床边。他端详着这副显得格外乖巧的睡颜,晓星尘的耳朵藏在散落的发丝里,露出一点点粉嫩的耳垂。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摩挲着对方如玉的脸庞,他忽然记起那个旖旎缱绻的梦,记起今日阿菁的所作所为,鬼使神差地,在他的唇瓣落上了一个吻,带着些骨子里的渴望和小心翼翼的颤抖。


薛洋有些不舍的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,意犹未尽的凑在耳边,声音显得有些低哑,“道长,好梦。”


薛洋觉得累的很,但他也觉得今日自己会有个好梦。他轻轻的拿起灯笼,一口吹熄了蜡烛,整个房间里陷入黑暗。


一片漆黑下,有人压抑不住的心跳声和紧张的呼吸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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