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思15
【薛晓】
离思
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
取次花丛懒回顾,半缘修道半缘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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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悄悄的推开门,进来的时候发觉晓星尘还没醒,他拍拍胸脯安了心,轻手轻脚的取了香炉把里面的灰烬倒在了树脚。他去跟张老说了复工,毕竟耽搁的时间挺长了。虽然阿星也回来了,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办法跟晓星尘单独的待在一起了。只要两个人在同一个空间里,他脑子里的占有欲就像生了根一样疯长,让他几近窒息。
阿洋白日里跟张老在大堂里忙活。他看见有个人在门口徘徊了很久,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才走进来。他的气色很差,脸色惨白,眼窝深陷,眉毛杂乱不堪,捂住嘴不住的咳嗽,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,“我来看病。”
阿洋掀了帘子,去叫正在开方子的张老。张老刷刷几笔写完递给了他,示意他去抓药,自己去见了病人。他好奇的躲在帘子后面,觉得来人跟子华描述的当初骗他的人十分相像。子华曾告诉他,当时叫他的人年纪二十多岁,身宽体胖的,个子不高,眼睛下方一颗很明显的痣。
眼前的这个人已到中年,年纪大些,身材瘦弱了些,但眼睛下方的一颗黑痣很是明显。他低着头,在张老询问病情时目光不时的躲闪,视线落在其他地方。刚好阿星从外面送药回来,走到门口就看见阿洋给他使了一个眼色,他就静悄悄的站在门外没出声。
张老似有不解,阿洋已经从后面走了上来,嘴里的话是质问的口气,“你认识张老的儿子吗?”
对方听了之后面色骇然,慌慌张张的就想往外跑,被门口的阿星又给扔了回来。他哆哆嗦嗦的蜷在地上,嘴里的话含糊不清,“不认识...我不认识。”
“哥哥在义城走失了那么多年,整个义城的人都知道,你不认识?”阿洋步步逼近,嘴角含着笑,地上的人却觉得一股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“认识...我认识”对方发觉自己说错了话,慌忙的改口,整个人一直往后退。
“你刚才跑什么跑?”他的脸色煞白,不时的用袖口去擦额头上的冷汗。
“不关我的事...”阿星在门口挂上了打烊的牌子,不动声色的掩住了门。
阿洋扶着张老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,告诉他就是这个人当年害死了子华。张老的双眼发红,颤颤巍巍的指着他,“你为何要加害我儿?”
对方看着站在不远处面露凶光的阿洋,脑子一片空白一下子就招了,“我当初...没...没想害他,我就是把他扔在了荒山上,谁知道他就死了。”
阿洋听着这近乎耍赖的口吻,一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胸口,他的后背直接装在了不远处的大门上,低头就咳出一口血,血迹溅落在胸前的衣襟上,显得十分狼狈。
“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,他夜里被狼追着咬,最后从山坡上滚下来摔死了。”他气不过还想再上前补他两脚,张老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退后。
张老居高临下的站在他面前,一向温和的脸上面若冰霜,“我儿可与你有仇?他可曾招惹过你?我张家数十年来何时做过苟且之事?”
谁知对方反而笑了起来,用力的擦了擦嘴角的血,“就是你,当年瘟疫横行你鹤芝堂免费派药,我领了你家的药回去,我儿子喝了你的药当晚就死了。都是因为你,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...”
“你儿子死了活该,我儿子死了就要他来偿命,哈哈哈...”阿洋觉得面前这个人可能疯了,说出来的话完全无法理解。
“当年肺痨横行,无数的人都得了疫病,我免费派药本是出自好心。你儿本就是得了疫病,他死了与我何关?”他一向温润和蔼,不曾有过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,倒是把阿星吓到了。
“就是因为你,肯定是你的药有问题。”阿洋听不得这个人胡言乱语,当面抹黑张老,上前就想了结了他。张老却只是让他退下,他只好站回了张老的身后。
张老觉得头痛的紧,用力的捏了捏眉心,吩咐阿星把他扔出去。阿洋想要阻拦,张老只是摇了摇头。阿星和阿洋只好架着这个人,把他扔了出去。
张老吩咐他俩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就给扔了,取了两包药递给他俩让他们去后院里煎了喝下,又嘱咐他们回去洗个热水澡。“那个人患了肺痨,已经病入膏肓,时日无多,不用再多与他纠缠,脏了自己的手。”他俩点了点头,回去休息了。
肺痨,又称“尸注”,传染性和致死率极高。当年张老研究出一副方子,可以治疗早期的症状,挽救了义城里大半的百姓。肺痨一开始的症状,就像普通的感冒,一般是低热,且症状多发生在午后,伴着些咳嗽,病重后咳凑加重甚至会出现血痰、血块,出现胸痛的症状,但后期脸色惨白,眼窝深陷,食欲消退,体重狂减到骨瘦如柴的地步。
那人本是走投无路才来了鹤芝堂,他心里害怕当年的事本不敢来,可是其他的地方又不愿给他看病,他病得一日比一日重,这才来了药铺里。没想到刚进门就被发现了,毕竟当年的事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,至今也没人找到尸体,他以为可以瞒天过海。
薛洋回房间的时候,晓星尘已经醒了,揉着太阳穴说今日头疼得很,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竟然睡到日晒三竿。
薛洋有些心虚,说大概是房间里的被褥太软了些,他睡得舒服就多睡了些时辰。他见晓星尘还想再提,打开隔间的房门就想往里面钻。晓星尘闻见他身上带着些血腥味,开口问他是不是受伤了。
他只说蜚兽自己解决了,就是些小伤不用担心,就匆匆忙忙跑出去提热水了。他回来的时候晓星尘就坐在屋里等他,他小声的说了声,“张老叫我先洗澡,我怕过了病气给你,你能帮我煎个药吗?”
晓星尘听说煎药,问他怎么回事,他只是摆摆手说今日来了个患疫症的病人,其他就没有再多说。晓星尘便提着药包去了煎药的药房。而薛洋关上门终于是没了力气,背靠房门滑了下来,他掀开袖子一看纱布上果然浸了血,是他刚才踢人的时候牵动了伤口。
他心想自己真的是太废衣服了,最近衣服消耗得太快,他可能得麻烦张老做新衣服了。鹤芝堂每年都会做两次新衣裳,夏天和冬天各做两身。他来得晚,没赶上做衣服的时候。当初是张老给他特意约了人做的新衣服,可是他今日刚扔了一身衣服,现在这身还要烧掉,他是真的没衣服穿了。
他脑中灵光一闪,忽然想起以前拿给晓星尘的衣服还在自己这。他想起自己其实是有三身衣服的。新衣服还没做出来的时候,阿星送了他一套,说是自己去年做的衣服还没穿,他俩身量又差不多,就拿给他先穿着。他今早扔的就是那一身。
他洗得干干净净,穿起晓星尘曾穿过的那身衣服,觉得似乎还带着那人身上的温热,和一股子药香,清苦中带着些香甜。他推开门的时候,发觉晓星尘还没回来,他就往药房的方向去了。
鹤芝堂的后院里辟了专门用来熬药的地方,在两间房中间的宽敞空地里,头顶上撑起了遮阳的防水布。因为熬药是需要注意火候,人得时时看着,拿着把小扇子扇火控制,烟熏火燎的不能安置在屋子里。他来的时候就看见晓星尘在跟这炉火斗争,他眼睛看不见,本来旁边的人想帮忙的,被他一口回绝了,那人只好在旁边提醒他什么时候该扇风,什么时候用什么火候熬着药。
一般的炭里杂质多些,比不得屋里取暖用的,烧起来的时候呛人得很。晓星尘恰好坐在了下风口,烟雾都朝着他去了,他的脸都弄脏了。薛洋看不下去,一把夺了他的扇子。他的本意只是想把晓星尘支出去,方便自己换药洗澡而已。他可不愿差使晓星尘来做这又脏又累的活。
他想要把晓星尘弄走,没想到这人固执得很,他只好拿着扇子,把人叫到了上风口坐着,自己从旁边拖了个凳子坐在晓星尘的旁边,只让他看着,反正不让他动手。
他取了帕子帮晓星尘的脸一点一点擦干净,这东西难擦,他稍微用力对方的脸便蹭出了红印,他打趣着说,“道长倒真比阿菁还像个小花猫。”晓星尘只是仰着脸,任凭眼前的人在脸上胡作非为。
药熬好了,他倒却是不肯喝,嘴里念叨着苦的很,嘴巴闭得紧紧的,又撒娇的扯着晓星尘宽大的袖袍,“道长哄我,我便喝。”
“那我要如何哄,阿洋才肯喝。”
薛洋低着头,耍无赖似的,眼睛里都是笑意,嘴里却说,“我也不知道呢?”他本就是不愿意喝,插科打诨似的闹,他也知道这药是张老吩咐的,必须得喝,他只是给自己寻了个拖延的借口,没想到这人却当了真。
晓星尘从衣襟里摸了包东西出来,一层一层的打来,郑重其事的取了一颗放在他的手上,“阿洋要是喝药,我就给阿洋一颗糖可好?”
他的手忍不住的颤抖,最后紧紧的捏住了手里的糖,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它捏碎,反应过来以后又松了手,小心翼翼的将糖收了起来,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抖,“好...好。”
“坏家伙,多大的人了吃药还要人哄。不知羞。”阿菁从门口蹦蹦跳跳的走进来,伸着舌头对她做些鬼脸。
薛洋心里的感动一下子就被这小丫头冲得烟消云散,他冲着阿菁恶狠狠的喊,“去找你的阿星哥哥,别来我这里闹。”
阿菁最近往鹤芝堂跑的次数多了些,薛洋经常碰见她跟着阿星,吵吵闹闹的在一旁,阿星慢热些,两个人待在一起总是阿菁一个人在说话。薛洋心想,其实阿星也是个不错的托付。没了阿菁,他跟晓星尘以后想去哪都行,他心里这样想,便在很多时候刻意的撮合这两人。
阿菁突然没了声,脸上泛起一层粉红,口里还逞强,“我...才不是来找他的,我是来找道长的。”
“嗯...”薛洋倒也懒得拆穿,眼睁睁的看着这小姑娘跑到晓星尘面前撒娇,也拿了一颗糖。他心里忽然不是滋味起来,别扭这糖是给阿菁准备的。他在心里心里暗想,最近得把阿星支出去,不让阿菁见他了。还有,新衣服也不要拿给阿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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